PopcornNine

2018.08.07——
ao3同名,所有文章均有补档。

《苦夜话》丨Ullr 乌尔 16:00

*我流哨向,不讲道理

 

 

 

 
7月18日,多云转晴,有雷阵雨,相对湿度81%,白塔运行良好。  
  
刘耀文躺在床上,身体滚烫,头脑混沌,即便双腕上缠捆着最为坚韧的束缚带,医护人员也不敢近身——白塔于三日前展开了新一轮的等级评定,他被卷入极其严重的感官失衡,对周遭的一切进行了无差别攻击。  
  
正因如此,这名新鲜出炉的S+级哨兵失去了品尝晋升喜悦的机会,他在半个小时内被制服,收押,获得了与他过往优秀履历截然不同的一句评语:不稳定因素,可考虑清除。  
  
刘耀文知道,再过五分钟,便会有医生来替他注射新一轮的镇静剂,他即将陷入乏味的沉睡。然而一旦梦醒,比之前更为绝望的痛楚便会汹汹裹挟身体,除了咬牙忍受外别无他法,他只能将头深深埋入柔软的羽绒枕,令所有痛苦的回音淹没在墙上的隔音泡沫之间。  
  
药剂推入静脉时,他在舌尖上品尝到久违的花果味道,然而这种醺然的甜蜜并未留存太久,很快便像一片坠入湖底的透明月光,消散在清凉迭宕的微澜之中——  
  
而机械质感的疲倦首次不曾占据他的理智。  
  
蒙住双目的眼罩豁然被掀开,刺亮灯棱束扑面而来,刘耀文尚未完全清醒,下意识皱眉抗拒,主治医背着光,径自坐到他对面。  
  
"今天没有注射镇定剂,你感觉怎么样?"  
  
“……已经能够自主思考。"双目酸涩难耐,神智却难得的清醒,刘耀文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,问,"是新研制的药物吗?”  
  
主治医并未立即接腔,他鬓发全银,眉目间垂挂着忧国忧民的重量,口吻平淡,带着种无关痛痒的深意。"不,我给你来了管向导素。"  
  
中年男人推来一张照片,"她是圣所本年度的毕业生,在三天前同你们一起接受了评定,你猜是什么等级?"  
  
刘耀文抿起嘴角,略微抬眼,瞳孔骤然剧烈收缩,目光颤了几下,终于垂定于少女的眉眼之间。  
  
手指神经性地抽跳了一下,上唇也无法抑制地发麻震颤,但刘耀文迅速地调整了过来,敛住声线,道,“黑暗向导。”  
  
主治医咬字清晰,酝酿着无形的威压,"你的状况很糟糕,甚至捱不到下一次精神疏导,所以我向你注射了她的向导素,既然你一切正常,证明这个方案可行。"  
  
他重新戴上口罩,温吞起身,动作间有几分疲态,语声里却含着种猫捉老鼠般勃勃的兴味,“塔里很久没出现过这样有天赋的向导,她是当之无愧的驯兽师。编号923,你要不要猜猜看,有多少豺狼虎豹想将她吞进肚子里?"  
  
   
  
  
事无如果,没有人能拥有再来过的机会。  
  
这是顾瓷声在圣所里上的第一堂课。体质孱弱的向导往往是战场上最大的突破口,她彼时刚蜕下少女的稚嫩与纯真,在拉练时将双足跑得血肉模糊,忍着椎心的痛楚将迷彩鞋脱去,还未来得及掉泪,面容沉肃,双目如隼的教官便厉声道,“假使今日追在身后的是敌人,他会给你留足自怨自艾的时间吗?你没那么幸运拥有第二次逃生的可能。”  
  
顾瓷声听到这话时很明显地愣住了,老天爷降大雨,她也跟风流泪,淅淅沥沥,却并不是真的有多伤心。  
  
女人的眼泪是武器,假若无法见血封喉出手毙命,唯一理由便是不够美。好在她有副出色皮囊,教官即便有诸多埋怨千般怨怼,在那样一双流水脉脉的双眼前,也失去了责备的能力。  
  
顾瓷声轻而易举地拿到了s+的毕业评级,随之而来的便是雪片般的匹配度报告。进入二十一世纪,虽然白塔已经摆脱了过去那种封建专制的结合制度,但作为数载难逢的黑暗向导,她与她的联结对象注定会成为全白塔视线的焦点。  
  
介绍人坐在她对面,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诸多备选人员的优劣,顾瓷声听得耳蜗潮痒,站起身说要出去走走喘口气,还没绕出多远,就被一名面熟的同期哨兵给拦住了。  
  
对方人高马大,宣称与她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,是当之无愧的天定姻缘。顾瓷声站在走廊上,几乎白得透明,想了想,很认真地说,"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。"  
  
类似的场景这段时间她遭遇得太多,虽然已经能够娴熟地解决眼前窘况,却不得不耗费一番唇舌,等到送走那人,喉咙早已干热肿胀起来。  
  
她转身去寻自助贩售机,然而投入硬币后才发现按键失灵,无论拍打多少次都无动于衷,反倒在楼道里带来连串恼人的振响。  
  
一天的起始便不大幸运,多少让她的心情泛起了不足为道的波澜,顾瓷声抬头去找最顶端的维修电话,准备拨键之时,身后有劲风突至。  
  
年轻男人一拳砸上贩售机表面,继而是铝罐滚落的闷响。想必这机器已坏了好些天,不少卡住的饮料纷纷掉坠,好半晌才全部落至取货口。  
  
他略微俯身,拾一罐热咖啡递过来。顾瓷声伸手去接,无意间交擦对方指尖,他体温很低,骨节修长,有种强悍的冷硬。  
  
她首先注意到他的眼睛。由于高挺的面部骨骼,眼窝陷得极深,左侧眉尾斜劈一处截停,像道窄长的伤疤,令他看起来除了无可挑剔的英俊之外,更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,血气横生的冷硬——如果非要形容的话,顾瓷声觉得他很像年轻的雪原头狼。  
  
她微微隆耸肩头,沉声道了句多谢,正欲离开之时,突然被叫住。“刚才你拒绝了他。”  
  
顾瓷声突然发觉,这男人比她高上不少,站在身前时,几乎挡去了整整半圈顶灯垂光。从这个角度,她视线正好与他胸口铭牌平齐,于是她下意识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。  
  
Lil Wen,刘耀文。  
  
“所以……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哨兵?”  
  
他嗓音低沉带哑,发音却绵长又柔和,如同裹着霜屑的长刃融进一壶热酒,饱含着她无法探知的深意。  
  
顾瓷声无法分辨刘耀文的情绪,也没能到注意他死死蜷在掌心的手指,她完全被他眼中散碎的焰光困在原地,连声息都放到了最轻。  
  
她笑了笑,眼睛弯成一道缀雨的长虹,道,“喜欢你这样的。”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出乎意料的是,顾瓷声与刘耀文的匹配度,甚至不到百分之五十。介绍人盯着纸质报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,颇为不可思议地道,“根据记载,黑暗向导和哨兵的匹配度最多也就相差十五个百分点,可你们俩……真是有够不合拍。”  
  
她思来想去,半晌才试探开口,舌尖推出濡湿声响,“你说的可是绑定关系,不是普普通通的暂时联结,确定不需要再考察一段时间?”  
  
“短期内是没有这个可能了,”顾瓷声故作怅惋地叹了口气,点出本月的任务清单给她看,“排得这么满,好像全白塔只剩下我一个人能做精神疏导似的……不过说真的,上个月闹得沸沸扬扬,我确实挺好奇他的精神图景。”  
  
她去领了通行证和枪械,在闸口等待此次任务的搭档。窗口通亮的地方,悬挂一小块廓形的光,顾瓷声推开窗叶,深长地抽一口气,久违体味到了空气特有的清新凉润。  
  
视线再往外探,瞧见了坐在训练场边的刘耀文。他逆着光,蜷曲指节虚虚地扣着细窄瓶口,她不由得嘟囔一句,“哨兵能喝酒吗?”  
  
即便戴了特制的耳塞,刘耀文依旧极为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声息,顺势向她走来,隔着三步之遥迎向她的双眼。“度数不高。”  
  
与上次见面不同,他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,皮肤泛一种倦怠的苍白,仿佛蒙着层从未消融的冰雾,“准备出发吗?”  
  
“这次的搭档迟到了好久,真没有时间观念。”顾瓷声叹了口气,散碎的日光细屑在她发尾轻颤,又不着痕迹地流落脚边,“以后你不会让我等吧?”  
  
因为逆光,她看不清他的神情,只能感受到他近到几乎与她织融汇流的呼吸。她的声息馥郁,丝缕般缠绕心口,恍惚将他带回曾经。  
  
半晌,刘耀文轻声笑了,将手中酒瓶贴上顾瓷声的侧脸,是一种微凉的触感,慢慢侵浸肌肤,轻而易举地抚平了长久苦等带来的躁动情绪。  
  
“任务结束的时候,我带着酒来接你。”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顾瓷声是被疼醒的。  
  
意识仿佛掩埋于冰原下的一封冻火,昏昏沉颤着不愿复醒,然而有强劲力道将她捧起,燃卷。肺叶终于呛进新鲜空气,意识复苏牵动着全身痛觉,她下意识哀鸣,然而却发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声响。  
  
浑噩的流光落进眼里,淹没了所有多余的色彩,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,才勉为其难地准确勾勒出那人的轮廓。  
  
这瞬间,理智被长久的痛楚折磨得消失殆尽,顾瓷声下意识抓住刘耀文衣领,贯入茫乱的力道,“编号762他……”  
  
“开枪射击同行向导,引发管岗哨兵精神暴走,白塔已经发了通缉令。”刘耀文言简意赅地简述了当前场面,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将人打横抱起来。  
  
姿势变动让四肢百骸再次迎接来撕裂般的疼痛感,额前是他冰凉耳廓,心口压着他宽阔胸膛,顾瓷声轻微地抽搐了一下,零散记忆纷沓而至,“他、他问我怎么能够甘心——可我又凭什么不甘心?”  
  
刘耀文面色霍然变幻,喉结猛地紧绷,有锈甜的生冷滋味盈满口腔。他掌心略微下滑,扶住她肩膀,托起汗湿的额顶扣于自己颈窝,分明是安抚的姿势,却在感受到她虚弱的生命体征时,被巨大而响亮的痛楚击中。  
  
好在顾瓷声并未真的希冀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,断断续续地说,“我这应该算是被动脱离任务吧?回到塔里可不可以不去禁闭室?”  
  
刘耀文抱着她于旷野间穿行,面孔完全被阴影掩盖,似乎只消眨眼工夫,就能滑进无光的阗夜里。“行动目标更换为追捕762,我和你一起。”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列车平稳穿行,轮轴高速碾转枕木,卷带起生涩的噪音,即便刘耀文特地买了独立包厢的车票,依旧被搅得心绪难宁。  
  
他皱了皱眉,不动声色地调高了微型耳机的音量,滚钮转到一半,顾瓷声摇摇晃晃地坐起来,握住了他的手腕。她力度很浅,感受着他过分杂乱的脉搏,不动声色地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须。  
  
起初,她以为这次疏导并不会顺利,自己状况糟糕,刘耀文又是塔内极其出色的s+哨兵,想必拥有着极其坚固的精神障壁,甚至做好了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尽数挥霍的准备——然而,刘耀文毫无抗拒地接受了她的侵入,她不过轻轻敲叩,便轻而易举地滑入了他的意识。  
  
顾瓷声头痛欲裂地梳理着哨兵愈发狂肆的五感,他此时处在心潮繁杂的时间,精神图景里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,什么都看不真切,然而地平线甫一露出半缕晨光特有的乳白色,她便脱力坠了出去。  
  
以她现在的身体而言,进行精神疏导实在是太过困难了,顾瓷声闭上双眼,以为自己会如断翅飞蛾般丢脸地栽进床铺,好在刘耀文接住了她。  
  
酥痒的疼痛一遍一遍磨洗神经,方才吞下的几粒止痛片逐渐失去效用,她叹口气,抬手轻轻拍了拍额顶,"关键时刻掉链子,差一点我就能看清了。"  
  
"但我好了很多。"刘耀文握住她作乱的手,严丝合缝地纳入掌心,"下次会有机会的。"  
  
困意恍若汩汩脉脉的泉眼,袭涌着将她卷入水底,顾瓷声换了个姿势,双目黏连,带着嗓音也柔软发涩,擅自曲解他的意思,"嗯,我也想尽快和你结合……"  
  
她彻底陷入沉眠,全身筋骨都松弛下来,胸口随稳定鼻息一声一落。  
  
刘耀文撑坐起身,抬手贴压眉骨,透过指缝向窗外凝望。火车稳定驶入广旷平原,夏雨潮热,织一层温固的膜圈住天地,令他们,令列车,变作茫茫雨幕里难以挣脱的蜉蝣。  
  
他出了一会儿神,不由回手抚摸顾瓷声温热的脖颈,擦着颅线上滑,清楚感受到指腹下不平整的凸起,是数道狭长的,狰狞的伤痕。  
  
刘耀文垂下眼,面部线条几经变幻,长睫夹两粒水渍,辨不清是汗是泪。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变故是在抵达终点的当天上午发生的。彼时顾瓷声正低头喝一小盅白粥,耳蜗里塞满列车鸣笛的长音,刘耀文却霍然站起来,沉沉看她一眼后推门离开。  
  
即便将白噪音开到最大,激烈打斗的喧嚣声依旧绕过隔音材料溢进来,骤然而起的枪声如划破长空的利刃,群众凄厉叫骂,间杂着瓷盘陈设翻倒的脆响,惊恐惧怕被迅速拉成一片,甚至比汽笛还要聒噪烦人上几分。  
  
刚靠近躁动所在,身前便传来了巨大的爆破声。有人正站在列车联结处,静静把玩着手里匕首。  
  
刘耀文站定了身子,略略颔首,“好久不见,编号762。”  
  
"没带上顾瓷声?"沈朗淡瞥他一眼,脸上有思量的神色,很快又恢复平静,"她不在身边,你没机会赢过我。"  
  
不愿在他口中继续听到顾瓷声的名字,刘耀文于腰间抽出早已叫嚣的刀刃,"那是两年前了,沈朗。"  
  
"你居然敢提两年前?!"沈朗手脚因愤怒红涨发抖,他陡然抬头,直面刘耀文的双眼,"你甘愿为你的白塔肝脑涂地,可顾老师搭上了全家的性命,他们连顾瓷声也不放过——有谁曾把你自以为是的爱情放在眼里?"  
  
他情绪狂乱,急躁地喘息着,"刘耀文,我不会让她留在白塔。"  
  
刘耀文大半身体陷在阴影之中,影影颤颤的晦暗将英挺轮廓仔细掩埋,徒留一对令人心惊的黑白。"我们预备结合,我会保护她。"  
  
"再次结合?亏你想的出来!"顾朗气极反笑,带着寒光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向下劈刺。  
  
"你怎么敢!你怎么配!"  
  
然而甫一出手的同时,他就发现了,刘耀文并非夸大事实,两年前那个年轻甜蜜的男孩已经成为记忆中的一道泡影,眼前的哨兵招招式式都带着狠辣,的确有取他性命的可能。  
  
想到这里,沈朗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,戏谑目光扫过刘耀文紧绷面孔,"可如果她想起来了呢?虽然你当时在外执行任务,但白塔清洗了顾家却是不改的事实。你确定她还会愿意与你绑定?"  
  
爆炸形成的震动与声浪令刘耀文双目欲裂,双眼迅速凋敝灰暗,丛生出灰白的冷雾——他立刻返身往回疾驰。  
  
列车上一定存在着其他的向导,即便顾瓷声天赋异禀,然而她身体状况如此差劲,如何抵御得住这样大的精神力碰撞?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一切都开始熔化。  
  
从车顶到地面,周遭存在的实物像被扔进滚滚燃烧的熔炉,透明焰浪滔天而起。刘耀文捂着太阳穴,他的精神世界已然正在坍塌毁灭,狂风呼啸,携着暴雪卷涌天地。  
  
回忆如同无孔不入的寒风,旋搅骨缝,刺穿心脏瓣膜,留下血淋淋的伤痕。过去七百多天的思念,愁苦,恐惧将他整个人侵蚀撕裂,光是想到会再次失去顾瓷声这种可能,他便痛苦得只想立刻死去。  
  
作为一名哨兵,他的精神力微弱到几可不计,附着在雪狼上的意识随时随地都会消散,宛如浩瀚宇宙间一束随风摇颤的星辰,然而他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必须找到她。  
  
跋山涉水之后,伤痕累累的年轻头狼停下了脚步。  
  
为黑夜蒙昧的雪原之上,突然燃起半簇微弱的篝火。还未等他反应过来,温暖的火光霎时暴涨,愈烧愈烈,直至天际晨曦与明亮焰色连作一道璀璨的长虹。  
  
刘耀文天生五感敏捷,尤其擅长品味各式各样的痛楚,却在隔着漫天风雪看到顾瓷声向自己走来的刹那,忘却了所有的伤痕。  
  
她在他身边蹲下来,双眼里光亮澌流,含着笑意道,"原来你的精神体是狼。"  
  
他勉力笑了笑,“你的火同我很相配。”  
  
周遭空间仿佛水波般震动,扭曲,刘耀文的精神图景被吞入浓浓的烟尘,她分出勾连刘耀文意识的那半缕精神力,突然狠狠地弹动了一下。  
  
即使未曾绑定,他此刻正遭逢的焦渴依旧诚实地返还到了顾瓷声的脑海,震得她气血翻涌,心潮起伏。  
  
——结合热。  
  
这是每个哨兵和向导都不得不面对的汹涌浪潮,他们会在欲.望和原始的冲动下丧失所有理智,任凭极高的热量裹挟身体,成为生理现象的俘虏。  
  
“可是,不是只有匹配度极高的哨向间才会……”顾瓷声还未说完,便不可避免地惊呼出声,因为刘耀文的精神体,那头雪狼,极其轻慢地叼住了她的手腕。  
  
毛色全白的年轻头狼姿态慵懒地冲她晃动着漂亮的尾巴,舌苔上附着着湿黏的倒刺,从容而有余裕地滑过肌肤。顾瓷声倒吸一口凉气,感受着利齿有规律磨咬肌肤的轻微痛感,“你的狼……在求偶。”  
  
而精神体的行为又往往代表着主人的潜意识。  
  
她被一泓凉火烫过过心弦,神智好似被两股劲力拉扯,最终不得不妥协,轻之又轻地揽上雪狼脖颈。怀中的猛兽自喉管里滚落一串兴奋战栗的咕噜声,摇晃着脑袋想与她更加亲近,旋即,刘耀文不由分说地钳住她手腕,“不行。”  
  
过往她望着他。仿佛于蓬蓬冷雾间寻一朵摇颤的烛光,今次却只看见枯涸破败的荒原,利风如刃,飞沙走石,锋冷而萧瑟。  
  
爆发过头的结合热让刘耀文无比渴望顾瓷声的触碰与抚摸,他的理智几乎要被烧得干干净净,只能深吸一口气,拔出靴口短匕,狠狠扎进腿侧,以感官的极致疼痛换取片刻清明。“我们不能结合。”  
  
顾瓷声的胃袋在某一瞬反转扭曲,缓慢地,轻柔地,露出个不成形的微笑,"……原来你不想和我绑定。"  
  
不是这样的,不是这样的——无法得偿的心愿,无法拥有这个人的绝望,在这瞬间刺进他本就溃烂狼狈的疮疤——他抚住双眼,不愿意让她自其中捕捉到哪怕一瞬的疼痛,语气很淡,像阵无疾而终的风。"行李箱里有镇定剂。"  
  
顾瓷声依言照做,注视着冰冷药剂寸寸推进静脉,她将一声叹息深深地压入胸腔,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蜷曲发尾,"你认识我,对不对?"  
  
"我的意思是,在那场事故之前。"  
  
刘耀文偏过头,顾瓷声也就无从发觉,他眼底有某种情绪正在悄然崩裂。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,顽固地向前探身,逼迫他直视自己,"你回答我,刘耀文。"  
  
"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?"  
  
听见她的问题,刘耀文顿了一顿。他本想把那么多缠绵悱恻,辗转心碎,全部告诉他,然而满腹言辞涌到舌根,只剩下长久而曲折的沉默。  
  
将满口腥涩咽回喉管,死死咬牙至腮颊酸沉,好半晌,他才轻声答。"我以为你不会忘记。"  
  
有连串警报声滴滴滴发出脆响,电子手环转为醒目狰狞的红光。刘耀文神色一凛,迅速将其撤下,打横抱起顾瓷声向车厢门走去,他无意义地挣扎了一下。"怎么了?"  
  
"安全词触发。"机械音代替刘耀文回答,"任务目标ullr有重置危险,建议抹杀。"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跳车第三天。  
  
尽管已经丢掉了定位装置,但白塔早在各地遍布无数探头,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。之前的安全屋不能再去,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落脚点。刘耀文只能一边开车,一边思考这次事故的脉络。  
  
过去的两年里,顾瓷声作为尚未成熟的黑暗向导,经受了圣所无数次的研究与改造。他们需要她的力量,却又忌惮她的恨意,于是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外科手术清除她的记忆,说明上层心甘情愿承受失控向导有可能带来的风险。  
  
但现在他们改变了主意。天平一侧又加上了什么砝码?难道他拱手献上的自由不再有任何意义——等等,他现在正同她一起叛逃!  
  
刘耀文神色一凛,猛地坐起身。消音器特有的闷响振在鼓膜之上,他踩下油门陡然提速,轮胎表面的粗粝花纹在柏油路拖出长而仓促的弧线。  
  
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一辆暗调哑光的装甲车,窄巷里没有路灯,前方的道途在刺白车灯的照射下愈发显得森暗虚茫,犹如巨大的迷宫,刘耀文拨触开关将推助器调至最高马力,因为推背力的作用,副驾驶上的顾瓷声结结实实撞上座椅,立刻不适地皱眉。  
  
她调移视线,瞟一眼身后紧跟的车辆,砰地合起车窗,将热风严密地隔绝在外。"这仅仅只是第一次追击,原来我这么重要。"  
  
刘耀文单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探过去替她整理头发,"你对我一直很重要,声声。"  
  
他声息深沉,凝结着肉眼可见的痛苦与悲潮。她对上他的侧脸,明明远不能清楚地凝望彼此,她依旧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样多的悲绪,甚至将她撞得轻轻一跌。  
  
"有那么多足够优秀的哨兵等待着与你绑定,没必要非得是我,再回头想想,我突然精神暴走应该也与你脱不了关系吧?声声,你花了这么多心思,是不是很想要我的命?"  
  
顾瓷声浑身僵住,皮肤表层紧皱的冷意炸成细琐冰屑,下一秒又被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融化。"……远远不止。"  
  
她不曾挣扎,任凭刘耀文屈着手指抚触她,突出的骨节削薄凛硬,形状好似刀锋,只要他想,立刻就能扼住她的喉咙。"你是乌尔计划的一员,应该比谁都清楚,我父亲在改造哨兵一途上付出了何等艰苦卓绝的努力……但你誓死效忠的白塔杀了他。"  
  
“我被折磨了这么久,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,”顾瓷声微微向他这侧靠去,梦呓般轻声软语,"刘耀文,你凭什么不站在我这边?"  
  
刘耀文想叹息,但又压进心底。与她在小花园里惊鸿一瞥的邂逅,甜美而难忘的初恋——他总以为这是上帝的恩赐——然而在今日,变作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。  
  
爱给了他短暂的快乐,也带来用力过度的疼痛,始终活泛地游荡于全身骨骼。他终于发现,他们为彼此留下的伤疤从未愈合,而是不断被撕裂,不断翻出湿红的新肉,露出血淋淋的空腔。  
  
"那天我回去了,声声,但我找不到你。"  
  
刘耀文停顿了一下,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,他很少用这样亲昵细致的态度与她温存,但在顾瓷声竖起全身棱角用力恨他的此刻,他只想温柔待她。"后来你进了观察室,所有人都说,只有切断精神联结你才能活下去……声声,你不知道那有多疼。"  
  
刘耀文凝视着她,因为太过珍惜,眼睫都不曾眨动片刻。“你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,只要你开口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  
  
顾瓷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话语在此刻显得那样空洞乏力,她唇舌发噎,只觉得满喉满心溢满疲惫。“但如果我说,想再和你试一次呢?”  
  
“别说傻话。”她的手被反扣进刘耀文干燥的掌心,他将她往自己的方向略微一带,顾瓷声靠近他胸膛,仰头便能擦过他形状流丽的下颌线。“后面那辆车上装载了特殊武器,我估计不能全身而退,我会留枪给你,无论如何你先离开再说……”  
  
他探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搭扣,却被顾瓷声牢牢按住,他太高,若是不低下头,她就得费力去够他。  
  
刘耀文感到喉结被轻咬了一口,是顾瓷声滚热的双唇,她浑身肌肤泛凉,仿佛不会升温的玉石,唯有唇面温度滚烫。  
  
“他们太自负了,总以为抛弃人命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。”  
  
顾瓷声背后升起万千虚影,漫天散落的焰舌像飘散在水里的游藻,本是黢黑到没有半点杂质的天空,忽的被橘红的火焰撕裂了一角。  
  
她轻轻笑了笑,“你猜,这次谁才是猎手?”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End

评论 ( 4 )
热度 ( 135 )
  1. 共2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PopcornNine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