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opcornNine

 *刑侦，长

  

  

  

毕雯珺确实遇到了点“小麻烦”。

他从业数年，似乎从来都不知道“安分守己”这四个字怎么写，仗着艺高人胆大，无数次冲向各大犯罪现场的第一线，如一头莽撞独往却又威风凛凛的雪原狼。

今次也是如此，破破烂烂一辆警车被他开出了布加迪威龙的气势，其余同事追赶不及，很快落在后面，以至于当他来到妍享之时，大门口的停车场空空荡荡，连个鬼影都不见。

凑近一看，果真挂出了块“今日歇业”的牌子，落在毕队长眼里，就是明晃晃的“有鬼”。

事实上，妍享几乎是被毕雯珺和路茕共同排除的第一个目标，原因无二，它的规模比其他两家美容院实在高出太多，属于那种经常出现在坊间传闻与富家太太口中的名字，他家母上甚至还在这儿办了张倒霉催的会员金卡，完全不符合普通犯罪窝点低调阴森的准则。

然而，那两位死者的纹身做不了假，9264若用九键输入，赫然便是一个杨字！

毕雯珺摁了摁过分紧绷的太阳穴，很快寻到开满紫藤花的僻静后院，单手抓住铁艺栏杆借力一跳，轻轻松松跃了进去。

后门虚掩着，他下意识摁住腰间的配枪，脚步极轻地向门廊迈进。美容院内部装饰走的是乡村复古巴洛克风，金黄灿烂的壁纸与浓艳欲滴的紫色布艺几乎是对眼睛的残忍折磨，由于歇业的原因，屋子里一盏灯都没开，些许阳光自遮阳帘的缝隙间倾洒而下，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淌成一股诡异的暗流，将四下衬得越发阴森砭骨。

……没有人。毕雯珺心下不甘，继续四处搜寻，终于在东南的角落，发现了一扇上锁的门。

所幸是最普通的弹子锁，不算难开，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根发卡，捅进锁眼鼓捣了几下，没多久就听见锁舌弹跳的声音，大门应声而开。

是间地下室。楼梯间逼仄狭窄，消毒水的气味铺头盖脸地向他袭来，毕雯珺持枪拾级而下，双眼警惕地探向周围环境，地下室的布置很像那种街头最廉价的小诊所，几张手术床以劣质蓝布隔开，巨大的落地铁皮柜里盛放着各类医用器械，他甚至感觉自己鼻尖还残留着一丝无法冲刷干净的甜腥气味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他的脚刚落到平地，突觉脑后劲风呼来，那人动作实在太快，良好的反应神经只让他来得及偏开脑袋，冰冷的刀锋堪堪从他耳侧划过，在肩上削破一道狭长伤口。

他闪身的短短半秒间，好几个人从紧闭的房门内冲了出来，夹杂着铁棍与利刃的攻击看似杂乱无序，实则极有章法，个个都是专业的打手，每拳都用了狠力气，毕雯珺毕竟只有一个人，胜不过人数优势，胸前、腹部、大腿不知道挨了多少记，五脏六腑都疼得轰隆作响。他仓促躲闪了几下，瞅准空隙反拧其中一人的腕骨，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狠命撞去，顺势将铁棍夺了下来！

右肩疼得厉害，毕雯珺只觉胸腔干涩升腾，缓缓呼出了一口带血锈的气。明明眼下境况犹如烈火烹油，他的四肢却仿佛被冻入冰海，脑中遽然升起道虚空裂缝，拉扯着最脆弱的神经齐齐坠落。

那个滂沱的雨夜毫不留情地迎面砸下，枪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，变作他耳边未曾止息过的恶鬼哭嚎。鲜血，魅影，夜色，泪水，全部黏连成他瞳膜表层发茫空虚的灰白，他仿佛在一瞬间被某只作恶大手拉回了不愿回头的二十一岁，口鼻倒灌着咸腥海水，无数血淋淋的骨爪钢刀摁着他的头，要他透过鱼缸玻璃将自己的丑恶与轻狂牢牢记在心底。

“你什么都不是！”

“你从来都当不了英雄！”

“你只能看着别人为你去死！”

他剧烈地喘息起来，身体大幅度地起伏着，好半晌，缓缓举起了曾顶在他太阳穴的，黑漆漆的枪口——

“毕雯珺！”

有人在喊他。

“毕雯珺你说话！”

真刺耳啊。路茕这个人好似擅长在所有令人猝不及防的场合出现，例如烟熏灰灼的火场，梦魇缠足的深夜，又比如他差一点坠回往事的今日。他舔了舔后槽牙，将配枪塞回枪套，执着铁棍指向身前。

地下室灯光阴森惨白，将毕雯珺面部轮廓压得更深，唇角若有似无的半抹笑意被放得更大，越发英俊得令人心惊。“除了长得好看这种明显的特征之外，本人还有个闻名于本市公安系统的优点，估计你们都不知道。”

他猛地上前，手中铁棍咣咣几下砸得几个打手人仰马翻，几乎没人能看清楚他的动作，身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，惨叫声与倒地声此起彼伏。为首的那个大汉似乎仍想挣扎，晃悠着身体向他扑来，毕雯珺挑挑眉，化掌为刃，向他后脑重重砍去！

“我很能打，非常能打。”

支援的同事自楼道里一涌而下，毕雯珺舌尖顶了顶侧颊，向沿廊尽头走去，手铐寒光凛凛，映出女孩年轻而双眼愤恨的一张脸。“你被逮捕了。”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今天市局暖气片边的位置热闹得很，毕雯珺逮回杨思霈和一群打手，办公室的工作量陡然增添好几倍，却没有人抱怨，个个儿欢天喜地的，终日困扰心头的悬案终于见到了即将侦破的契机，有望结束三点一线天天睡电脑前的局面，刑侦支队的各位简直要落下几滴身为社畜的辛酸泪。

裘宇看着毕雯珺藏青衬衣上那一小片洇湿痕迹，下意识吞了口唾沫，从柜里摸出医药箱交给路茕，“路副，有个艰难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你。”

路茕只是出来喝一杯水，不知为何就被委以重任，满脸写着不解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看毕队的肩膀……这节骨眼喊他去医院肯定不可能，但也没人能叫得动他清理伤口呀，我估摸着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，拖久了发炎怎么办，您行行好，帮他上个红药水呗。”

可是他怎么就知道，她一定能劝得动毕雯珺呢？路茕咬了咬唇，试探性喊一句，“毕队！”

毕雯珺正在安排完民警去隔壁痕检科拿结果，极为不耐地扭头，“有事？”

路茕举起手里的医药箱向他示意，“你受伤了。”

“关你……”毕雯珺剩下的话全数淹没在路茕剔透的双瞳之中，她隔着一排办公桌与他遥遥相望，微仰着头，神情专注，如一只偷跑出丛林的新生幼鹿。

看在她喊了他好几声的份上。毕雯珺这样告诉自己，一言不发地进了小办公室，路茕迅速跟上，下意识带上了门。

裘宇站在原地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……不过就是上个药，光身子的毕队大家又不是没见过，何必关得这么严实啊？

  

  

  

毕雯珺将衬衣脱下，因着颜色看不出来，这会儿才知道他伤口颇为可怖，极长的一条，自肩头划至蝴蝶骨，一线刺目的红。路茕垂眼看他光裸脊背，长长短短的陈年旧疤纵横交错，映得那道新鲜伤口更显狰狞，偏他肩胛流丽骨肉匀停，有似一尊极俊美的雕像被人生生敲出裂缝来——简直暴殄天物。

她倒吸一口气，拿酒精棉沾了碘伏，轻轻擦拭着皮肉边缘。“可能有点疼。”

毕雯珺倒是很无所谓，连皱眉都不曾，“不疼。”

路茕将动作放得很轻，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上身划过，自然而然地便瞧见肋骨下方几处圆形伤疤，子弹若从这个角度穿入，很有可能直接扎进肺里——那该有多痛呢？

毕雯珺察觉到她飘忽的视线和略紧呼吸，轻轻笑了一声，连带着与她距离极近的胸腔也在震颤，莫名惹人心慌，“好看吗？眼睛都直了。”

路茕懒得理他，将镊子消毒后放了回去，取出纱布剪开，“我包扎不太行，有不适就告诉我。”

纱布需从他整个肩膀绕过，正因如此，路茕每缠一圈都要向他靠近几寸，从某种角度来说，这姿势确实有些暧昧，毕雯珺扭开头，不去看她小巧而洁白的耳廓，“路老师，投怀送抱的技巧倒很娴熟。”

她心下叹一口气，最后打结的时候故意用了点力，果不其然听到毕雯珺低低一声抽气，她趁势掐住他下巴，迫使他转过来正视她的眼睛，“破伤风会很麻烦，不要闹脾气，工作结束之后记得去医院。”

说完，路茕便坐回去整理医药箱，毕雯珺坐在原地，掌心莫名一阵濡热，唇舌间蔓延起干涩的渴意，有种生疏而冒失的体验猝然落在胸膛，仿佛困在心房砰砰乱撞的蝴蝶。

……其实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刺耳，质感圆润柔软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月光下的浪涛。

毕雯珺翻箱倒柜地找出备用衣服穿上，动作相当猛烈，路茕看得眼皮一跳，“你小心伤口裂开！”

他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灌好几口，飞个极厉的眼风过去，“关你屁事！”

  

   

  

  

TBC